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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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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边垂柳的枝条慵懒地随着河水摇曳,河岸边露出它纵横交错的根系,一阵风吹来,片片黄叶从空中旋转掉落,转眼便被漩涡吞没。

垂钓者已经不像夏天那样络绎不绝,游泳是绝对不可以的,黄河带给我们赖以生存的水资源,可它也带走了太多人的生命。

破旧的黄河大堤上三三两两地停放着还没有熄火的汽车,排气筒“呼呼”的声音仿佛在催促,大堤内侧的水泡子几近干涸,裸露在淤泥里幸存的小鱼还在奋力求生,入眼更多的是已经死亡的鱼虾和河蚌,岸边的绿色悄然褪去,天空中鱼鹰的哀鸣和一片死寂的草木枯黄让这里看起来完全没有希望,游人随意丢弃的食物残渣和垃圾给了流浪狗无限可能。

突然,机器的喧嚣打破了静谧的秋,一辆辆机械在岸边轰鸣,随之而来的是小白河改造工程。

父亲从堤岸一边裸露着上半身慢慢走上来,他是对岸的土生土长的鄂尔多斯人,在一个沿河的乡村度过18年时光后,决定去往黄河对面的大城市谋生,这一走就是30多年。

包头和鄂尔多斯都是家,黄河就是沟通两个家的纽带,他刚从黄河对面横渡游回来。

喘着粗气的他对这周围的喧嚣已经学会无视了,父亲本来是坚决反对这样大规模的工程的,大闹了很久草草收场。

如果你第一眼看到他,你会惊讶这个老人苍老的程度,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的不只是斑驳的道道皱纹,更多的是眼底的沧桑,眼睛很大但了无生机,如果你见过枯井,那他的双眼就是那样的。

在熙攘的大街上,即使他个子不高,黝黑的皮肤加上严重的秃顶总是引人注目。

我的父亲,沉默寡言,做的比说的要多,承受比享受更多。

以前他怒气很多,抱怨很多,愤世嫉俗很多,这就是我的父亲。

秋天又一次迫不及待了,黄河水则再一次向北岸发起冲击,不过那是徒劳的——

在旧的土堤里边我们有了更加结实的混凝土黄河大堤,沿河铺设了数百公里的景观大道守护着我们的家园,成排的风光新能源路灯点亮了黄河沿线。

改造后小白河碧波荡漾,向南迁徙的天鹅和大雁在湖中做休整。

游人们从车上搬下野外烧烤用的炉子,伴随炊烟升起的还有火红的篝火,这里即将进行又一场狂欢,也有一部分已经酒足饭饱唱着歌,准备收拾行囊离去的人们,现在他们再也不会落下垃圾。

远处新修建的又一座黄河大桥巍然屹立在河中连通着两岸,我暗想:父亲再也不用横渡黄河了。

酷热已经过去,初秋的凉意让我不由裹紧了外套。

这样的天气里,父亲脱掉外套,裸露着上半身向河岸的一边走过去,进行下水前的热身。

民间俗语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黄河河道的不停变迁也无不昭示着这个道理,今年的黄河水量少,真正的河岸在距离大堤几百米的中间,裸露的河床上土地崩裂出深深的沟壑,但主河道仍然有宽几百米的水面,黄河水依旧奔流不息。

我们要走过干涸裸露的河床,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干涸的河床上,手臂不停摇晃回环做着最后的热身,我也浅一脚深一脚地跟着,他已经十多年没有横渡黄河了。

反对是没用的,因为我们已经站在这里。

他的双脚已经浸入水里,这个季节河水的温度很低,混合着泥沙的河水被他轻轻撩到身上,但他的脸上却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爸!”

片刻以后,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回过头来,深邃的眼底迸发出许久没有见过的灼热,我补上了要说的话:“小心一点……”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很久——

枯井里又有了水,然后摆了摆手,慢慢向黄河中间走过去,水漫到他的胸口的时候,他双手开始不停地划着水,身体随着河水的冲刷改变了方向,有时候他会被河水压到水面以下,但我知道,他会在下游几百米的对岸登陆,我的眼泪再也禁不住流下来。

这是父亲最后一次横渡黄河,而明天,我也要去往另外一个国家。(郝晓渊)
责任编辑: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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